为促进资金快速流向低碳经济、气候韧性和公平转型，气候债券倡议组织（CBI）自 2012 年起制定了一套可持续金融分类标准（Climate Bonds Taxonomy）及相关认证体系，作为市场自愿性指引。此后，全球越来越多的司法管辖区开始认识到该方案的重要性，并制定了本国的可持续经济活动分类标准。

10 年前，“可持续分类目录”的概念几乎没有进入金融术语中，而现今分类目录作为绿色交易的共同语言，已遍布全球各大洲的多个国家和司法辖区，并已成为认真对待气候资本的国家必备的工具。它有助于推动可持续金融市场的进一步发展，并确保投资者对绿色投资的质量有信心。

尽管各国制定分类标准时使用的方法有所不同，大部分分类标准聚焦于绿色或者碳排放低的行业及经济活动。目前碳排放量较高的行业，往往不在传统绿色或可持续金融分类标准的支持范围内，部分绿色金融框架甚至明确排除了对高碳排放行业和活动的资金支持。

然而，为了实现《巴黎协定》和“双碳”气候目标，减少气候变化带来的风险，加速高碳排放行业的低碳转型同样至关重要。一方面，高碳排放行业为主要的温室气体主要来源，其脱碳进程的快慢将直接影响全球的低碳转型进度。另一方面，高碳排放行业亟需大规模资金支持，以投资低碳设备和技术，协助其快速转向低碳的生产经营模式。因此，旨在为高碳排放行业的低碳转型提供资金支持的“转型金融”概念应运而生。一个灵活包容且可信的转型金融市场可有效支持各类经济活动转型。

自 2020 年以来，转型金融的概念在国际上得到了广泛关注，越来越多的可持续金融投资者和从业人员已经采取行动推动低碳转型。众多市场监管机构和参与者从转型金融的定义、框架、分类方案、评判原则、披露要求、行业标准等多个角度和层面提出了各自的方案，转型金融的框架、标准和产品标识作为投资者识别适宜投资活动的工具越来越受到关注。

全球的主要经济体纷纷对转型金融相关概念进行了界定或出台了指导意见。欧盟在现有的可持续金融框架基础上拓展转型金融，二十国集团可持续金融工作组发布了 《G20 转型金融框架》, 提出了包括界定标准、信息披露、金融工具、激励政策、公正转型在内的 5 大支柱和 22 条原则，并将转型活动和转型投资的界定标准分为“分类目录法”（Taxonomy-based）和“指导原则法”（Principle-based）两大类。

相比 “指导原则法”，以“分类目录法”为基础的转型金融标准市场可操作性上会更有优势，也更能减少洗绿风险。然而，如何将高碳到低碳转型这样的动态过程纳入基于二分法的绿色分类标准，并清晰界定绿色和转型标准之间的关系，对全球金融监管机构是一个共同的挑战。

我们建议，绿色标签用于那些在低碳经济中发挥长期作用且近零排放的投资，或遵循《巴黎协定》脱碳路径的投资。而转型标签用于 : 1）正在为到 2030 年全球碳排放量减半、到 2050 年实现净零排放做出重大贡献，但没有发挥长期作用的投资 ;2）将要发挥长期作用，但尚无明确的净零排放路径的投资。

图1 可持续分类标准中如何纳入转型活动

来源：作者编制

2023 年 12 月，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发布《新加坡 - 亚洲可持续金融分类法》。作为全球首个全面定义转型活动的金融标准，它采用“交通灯”概念，将经济活动分类为绿色、转型和不合格，以界定绿色和转型经济及机遇。绿色代表接近零排放或能在2050 年前走向净零的活动。转型与交通灯中的黄灯对应，指的是目前未达到绿色门槛，但正在走向净零或对净零结果产生积极影响的活动，且设有转型目标日期。此外，它还是一份实用指南，供总部在新加坡的资产所有者、投资经理、金融机构和发行人，识别和配置资金到绿色和转型活动和项目中。除新加坡以外，中国、欧盟、中国香港、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多个国家和司法辖区也在进行转型金融目录制定的尝试。

在中国国内，人民银行正在积极推动中国转型金融标准的建设工作，地方层面也在先行先试积极探索转型金融试点。湖州、重庆、天津、上海、河北等已发布了地方的转型金融目录或标准。其中，《河北省钢铁行业转型金融工作指引（2023—2024 年版）》界定出了 176 项转型金融支持技术，并要求企业规划转型战略和目标，包括短期目标（2025年）、中期目标（2030 年）和长期目标（2060 年），该指引也适用于钢铁行业下游企业（如车企）获得融资支持，鼓励下游采购低碳钢铁，标准中避免碳锁定、转型计划和下游企业的应用等方面广泛受到转型金融市场的认可。

由于转型金融的最终目标是帮助全球实现《巴黎协定》的气候目标，其核心问题在于如何有效鉴别资金的使用是否真正促进了脱碳进程，也就是转型金融的可信度。因转型金融涵盖的主要行业为高碳排放行业，包括化石能源发电、重工业、农业、石油和天然气等。若未能有效实现脱碳，投入高碳行业的相应资金使用也将面临高“洗绿”风险。全球投资者已经明确表达了对转型金融产品的要求，即转型活动必须表现出足够的雄心，以避免“漂绿”。可信度是确保转型金融市场获得成功的关键。

为确保可信的低碳转型，转型金融相关政策框架和标准应以气候科学为基础，并设立具体的绩效指标、披露和工具，以支持转型目标设定和跟踪转型活动的进展。企业应通过设立科学的减排目标、制定切实可行的转型计划、选取合理的关键绩效指标以及构建有力的内部监督与外部认证机制，以促进资金流向传统行业中那些能够实现有效去碳化的资产、项目和实体。

在国际上另一个逐渐明确的共识是：与绿色金融标准相比，转型金融标准除了识别特定经济活动，还要适用于企业实体及其他主体，助力企业制定其转型路径和战略。为更多行业、金融工具、以及更多类型的经济实体的绿色和转型活动提供认证 , 推动多种类型的融资工具以匹配不同层面的转型需求。

例如，CBI 将特定募集资金使用 (UoP) 债券以外的非金融机构实体与可持续挂钩产品纳入转型相关认证计划，接下来还将进一步考虑如何使用或调整现有可持续金融框架，评估拥有大量贷款组合的商业银行和开发银行、市政部门、主权国家及其他公共机构的转型。国际资本市场协会（ICMA）的转型手册也强调企业主体层面转型。

图2 匹配不同层面的转型需求的融资工具

资料来源：落基山研究所、气候债券倡议组织

（一）识别该行业内的绿色资产、活动和措施

（二）确定技术指标

资料来源：气候债券倡议组织

（三）实体转型、转型路径与转型计划

企业还可以通过实体层面进行低碳转型融资，这将为企业拓展融资渠道和方式。前提是企业需设定与《巴黎协定》一致的绩效目标，并制定可信的转型计划，同时确保企业的转型轨迹与行业的转型路线图相符合。

制定转型计划（Transition Plan）是企业开展低碳转型融资的关键环节。可信且完善的转型计划可助力企业融资，吸引投资机构支持企业中长期的低碳转型，并协助投资机构评估转型进度和可信度。同时，转型计划中涵盖了发行人将采取的具体内容和行动方案，能协助维护市场诚信，减少或避免洗绿、碳锁定和延迟气候行动相关的风险，也可促进处于萌芽阶段的转型金融市场发展。

转型路径（通常以图表呈现）可用于展示企业逐年脱碳的动态过程，例如在 2030 年、2040 年、2050 年和 2060 年需要实现的减排绩效。由于不同地区和行业的产业结构、社会需求以及技术现状存在显著差异，低碳路径和转型目标也因此各不相同，因此如何选取适当的路径图成为制定转型金融标准的难点之一。一方面，基于全球层面的转型路径难以全面反映新兴市场企业的实际需求，即某些路径图中的起点和斜率指标，可能对特定地区或行业的企业不适用或难以实现。另一方面，若标准中涵盖过多路径图，计算方式复杂，市场参与者可能难以理解和使用。

转型计划应详细列出发行人将采取的具体措施和行动方案。一份完善的转型计划能够帮助企业获得融资，吸引投资机构的支持，推动企业实现中长期的低碳转型，并协助投资者评估转型的进度与可信度。转型计划的优势是可协助企业拓展融资方式，企业在进行低碳转型时不再局限于特定的金融工具。如果一家企业的转型目标符合行业路径，且其转型计划具备可信度，该企业的所有融资工具（包括权益类和债务类）均可被视为符合《巴黎协定》要求。

* 气候转型对行业、企业、职工的影响广泛，公正转型（just transition）的主要关注点公正转型的关注点是确保平等的机会，防止转型和气候变化影响加剧不平等，并确保快速采取气候行动。

资料来源：气候债券倡议组织

图3 可信的企业转型计划框架与关键要素

来源：气候债券倡议组织

表3 气候债券电力公用事业行业认证标准对于化石燃料现有产能的阈值和基准要求

资料来源：气候债券倡议组织，根据国际能源署的信息（国际能源署，2023 年更新）

（五）有序退役也可获得资金支持

为了实现气候目标，除了大规模和迅速地将资金投入低碳经济活动和资产外，部分现有经济活动和资产在中长期也面临退役。如何帮助这些活动有序且公正地退役，也是转型金融的重要关注点之一。然而，目前转型金融市场主体的主要关注集中在升级现有的生产模式，而对需在 2050 年前淘汰的经济活动的关注相对较少。部分原因可能是现阶段市场对退役过程也可以获得资金支持的认知有限。

在退役融资类别中，煤炭转型机制是一种可支持高碳排放资产提前退役的模式，旨在将煤炭的转型转化为实际行动的金融支持工具，具体措施可包括再融资、补偿计划和公正转型计划等。多边开发银行，如亚洲开发银行，也以煤炭转型机制为基础，推出了能源转型机制。这些机制为转型分类方案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参考。

高碳排放行业需要在商业模式层面进行根本转型。尽管这一转变面临诸多挑战，但低碳经济转型也蕴藏着巨大的商业和投资机遇。如今，越来越多的国家、地区、企业和投资者都已确立净零排放的脱碳目标。

通过与外部专家合作，CBI 已制定可再生能源、建筑、交通、水利基础设施、废弃物管理、林业和农业部门的绿色融资标准，并已经发布了水泥、化工、钢铁、电力等多个高排放部门制定相应的资格标准和气候转型路径。CBI 未来将持续推动更多行业和议题的转型金融标准制定工作。目前转型标准已拓展到农业食物系统转型，包括农业食品无毁林和无转化采购、农业生产和可替代蛋白等。CBI 也在牵头制定甲烷领域的减排融资标准，加速推动为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排放等领域减排机遇的融资。

当前，我们面临的紧急任务之一就是如何在非常狭窄的转型窗口期内实现高质量且可信的转型，这对全球经济的未来发展，以及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成果都是一个关键课题。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同时也是巨大机遇。

本文原载于北大国发院《气候政策与绿色金融》季报第九期（完整版季报链接可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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